老太爷喜上眉梢。
许彦卿神情难辨,看向他淡淡道:言行如走棋,一动思三步。
大老爷嗯嗯附和:“鸟三顾而后飞,人三思而后行,阿爹言行谨慎啊!”
“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。”四老爷插话进来,亦是苦口婆心。
老太爷气上心头,老脸一沉,以他曾指挥万军谋略作保,诸事不对劲儿。
“桂喜你扶我起来!”许彦卿以防老爷子傲骨逆反酿大错,还是自救较妥当。
桂喜抿着嘴儿不吭声,假装没听见,还在等老太爷发话哩……
许彦卿忽而“嘶”一声不轻不重,蹙起眉似疼痛难忍:“桂喜!”
桂喜见老太爷端起盖碗吃茶,心底隐隐泛起些许失落,看向许二爷又觉自己卑劣,眼眶一红去扶他的胳臂,却被他反握住手儿。
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,指腹有薄薄的茧子。
许彦卿朝老太爷道:“纳桂喜为妾实非母亲强逼,是吾心甘情愿的,不管你们肯不肯,愿不愿,吾俩总要过完这辈子的。”
嗓音沉稳又平静不容辩驳。
老太爷哼哼鼻孔出气儿:“她算你哪门子母亲。”
大老爷笑跟弥勒佛似的:“肯肯肯,愿愿愿。”
桂喜面无表情:“戏真足!”
许彦卿拉着她辄身往门外走,恰一大群鸽子暗压压从屋檐飞过,空气虽凉意深浓,但不碍是个晴好温阳的天儿。
忽听背后老太爷中气十足一声吼:“茶也不奉就这么走了?成何体统!”
大老爷连忙命几个丫头:“还不去重新泡茶端来?用珐琅彩胭脂彩茶壶、朱漆三清茶诗茶碗,老君眉!”
许彦卿顿住脚步回看,与老太爷炯炯有神的目光相碰,遂勾起唇角拱手相谢,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爷爷。
“狗孙子!”老太爷暗骂,有些晓得怎么回事了,敢算计他,这笔帐日后慢慢还。
敬过这盏茶,老太爷接吃这盏茶,桂喜入了宗祠族谱,便有扶正的机会,从此她生是许家的人,死是许家的鬼,插翅难飞,再逃脱不得。
几个伯母已上前来恭喜桂喜,桂喜一一答礼,瞧着满堂众人眉飞眼笑,她为甚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。
奉茶诸事毕,桂喜随许彦卿回他的房,奶娘赵嬷嬷、大丫头湘琴、入画、染书笑迎过来行礼。
入房一眼便见那一大张紫檀金漆架子床,挂檐横眉皆细致雕缕着流云百福等吉祥纹案,被褥倚垫簇簇新。
她脸儿莫名发红,调转视线扫了一圈,果是高门大户富贵人家呀,纵是台上摆的一个珐琅墨绿壁瓶,两三竹节、三五叶、爬两只喷金阖翅虫,尽是精巧心思。
白玻璃青玻璃倒见过,这种磨砂的绿玻璃倒稀罕,她好奇地抬手抚过,觉得自己仿若那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。
她的脸上,突然露出一抹难形容的凄凉凉之色。
许彦卿坐在椅上吃茶,看她先还挺高兴东摸西瞧的,怎就又怏怏不乐起来,待要说话,门帘子响动,是许锦探进半身回禀:“爷不是要去庆春园子么,马车已备妥当!”
桂喜想想,径自走到他面前儿:“二老爷才挨过鞭子,背上不抹些金疮药就要出去么?”
她以前也被抽过,晓得那样的鞭那样的力道,他定是受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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