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忠爸、红忠抱着尸体痛哭。
“杨安邦呀,你扣掉一个月吊命粮,明明是把人往死里逼嘛,你龟儿子肠子心心也黑透,老子跟你拼啦!”
红忠爸抓起扁担往外冲,杨大汉儿菊香哥盲娃儿死死拉住劝说:“这是明摆着去找死呀!”红忠爸瘫软地上,无可奈何:“龟儿子断子绝孙的,总有一天要遭天遣!”大鸿奶奶站旁边,愤愤地用竹拐杖拄几下:“唉,做孽呀!”揩一把泪踉跄走去。
大鸿一伙发呆,熊幺娘余五嫂等邻居把红忠父子劝到隔壁,菊香爸拄一根竹棒棒,挪动肿得畸形的躯体抱来烂竹席,递给杨大汉儿说:“我病成这样搭不上手了,入土为安吧。杨安邦特意安排我今晚守保管室,明天交公粮的花生,不能有半点闪失。”“菊香爸,他就是看中你这个木头老袋瓜。唉,你去吧,这里有我们哩。”
冬秀幺姑接过话头:“哥,菊香爸思想好有什么不对,你自己觉悟太低了。”杨大汉儿瞪一眼冬秀幺姑:“你更是一块木头脑袋瓜!看看人家大林爸张汉文,当个伙食团长,一家人的肚子吃过亏吗?你倒好,外人看着你当大会计,以为我们沾光,沾了太阳光还是月亮光?结果不挨黑就好了。”“哥,你看你……还当排长哩……”冬秀幺姑说罢走去,杨大汉瞪着背影叹口气。
红忠妈的尸体被烂竹席裹成一筒,抬到后山埋了。
夜深后,月亮似乎也饿昏头,跌跌撞撞碰出的血浆染色一片。不少遭殃的星星葬身茫茫夜海。
保管室阶沿上,堆着一千多斤明天送去交公粮的上等花生。菊香爸睡在旁边地铺上守护。他周身的神经一直紧绷着,花生堆上稍有幻意识动静,便机械似地猛然坐起四下张望。依稀中一只干瘪如柴的老鼠,偷偷跑来唅着花生惊慌逃窜。菊香爸用尽力气扑上去,畸形肥胖的躯体不听使唤,一个踉跄摔倒在屋檐下的阳沟里。他挣扎得精疲力竭还是没有爬起来,骂道:“瘟耗子,就算饿死,公粮也不能偷吃。”
菊香爸只好坐在阳沟里,两眼盯着阶沿上的花生。迷迷糊糊中听见脚步声,东边走来一个人影,他又挣扎着想爬起来,可腿脚象长别人身上。他长长叹息一声,摸着一块石头拽在手里。
“菊香爸,菊香爸。”“菊香妈,你来干啥?”“看你肿得象个泡粑,我睡醒后越想越不放心,你这是咋啦?”“抓个偷吃花生的耗子,摔倒就起不来了。”“他爸……”
菊香妈把他拖到地铺上:“你饿成这样了,守着一大堆花生也不知道吃几个。”说罢伸手抓花生,菊香爸猛的逮住她的手,强行扳开抢过去丢回堆子上,喝叱道:“你疯啦?要是明天交公粮折了秤,叫我的脸往哪里搁?你快走吧,让人看见说不清。”“你被灌了啥子迷魂汤,到今天还没迷醒?死猪老壳,饿死你活该!”
第二天早晨,人们到保管室挑花生去交公粮,菊香爸坐在地铺上,躯体硬梆梆的靠着墙壁,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花生堆……
菊香妈抱着小儿子李德,盲娃儿倚着菊香赶来,一家人扑在菊香爸尸体上痛哭流涕,不少邻里跟着抹泪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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